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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7章 你這個暴君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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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觴救了程熙之一命。

程熙之再怎麽看不起劉觴, 但是在破廟裏,劉觴的確救了他一命,如果不是劉觴的話, 程熙之已經被壓在橫梁下面了, 還有那個難民小孩子,也在所難免。

程熙之只是輕微擦傷,回去之後左思右想, 坐立難安, 他一方面不喜歡劉觴,另一方面又覺得如果不去和劉觴道謝,實在是太小家子氣了, 而且有些狼心狗肺,那可是救命之恩呢!

程熙之糾結了好一陣子,這才來到了禦營大帳門口, 他沒有立刻進去, 組織著自己的語言, 想了好半天道謝的方法。

就在此時,隱隱約約聽到禦營大帳中傳來奇奇怪怪的聲音……

程熙之發誓自己不是故意偷窺的,但是禦營大帳的帳簾子沒有垂好, 程熙之只是稍微從縫隙裏往內一看,登時看的清清楚楚。

程熙之睜大了眼睛,瞠目結舌, “嘩啦——”一聲打起帳簾子,結結巴巴的指著裏面的二人道:“你、你們……”

劉觴正在調戲李諶呢, 沒想到突然有人前來打擾, 程熙之丟了魂兒一般站在門口, 手指抖啊抖, 臉色漲紅,不可置信的大喊:“你們……不要臉!”

喊完,頭也不回的跑掉了。

劉觴:“……”

李諶連忙推開劉觴,劉觴卻笑嘻嘻的道:“沒事沒事,程小三已經走了,咱們繼續。”

李諶皺眉:“你叫他什麽?”

除了宣徽使劉觴之外,根本沒有人會給程熙之起外號,畢竟程熙之乃是節度使之子,在一堆文人裏是異類,加之他的性格十足牛頑,並不討喜,與人也不合群,所以沒有人會給程熙之“親切的”起外號,已經三年了,從未有人當著李諶的面兒,提起程熙之這個外號。

劉觴並沒在意,他現在很著急啊,箭在弦上不得不發,尤其劉觴穿越第二次,已經從一個如假包換的太監,變成了一個真男人!雖然……自己這個真男人有點小娘炮,但無傷大雅。

劉觴急切的道:“你行不行?不行我上!”

“你!”李諶攔住他的動作:“朕從未見過你這般無賴之人……”

說到此處,聲音卻斷了,不,李諶見過這般無賴之人,一般無二,如初一致,那便是他心心念念的阿觴哥哥。

李諶的思緒斷了一下,劉觴見他並不反抗,搓著掌心解開他的衣帶,一陣嘿嘿嘿壞笑便準備親自上陣,哪知就在此時,嘩啦一聲有人掀開帳簾子走了進來。

“觴兒。”這般喚劉觴的,那不用做第二設想,絕對是樞密使劉光了!

果然是劉光,劉光從外面走進來,一眼就看到了大馬金刀騎在李諶身上作惡的劉觴。

劉光面色如常,平靜的道:“你受了傷,便該好生歇養,過來,阿爹帶你去歇息。”

劉觴不想放棄這大好的機會,可是阿爹都來了,劉觴也沒道理賴著不走,只好跨下來,乖乖的道:“……哦。”

劉光領著劉觴的手,對李諶道:“天子,那小臣就先將犬子帶走了。”

李諶擺擺手,也不知道心裏是失落,還是想讓劉觴趕緊走,等那二人離開了禦營大帳,李諶心底裏竟升起了一絲絲的不舍。

“不會……”李諶道:“他不是阿觴……可、可是……為何如此相似,就連樞密使,也對他如此親近。”

劉觴只是撞到了腦袋,沒有骨折,也沒有內傷,極其的幸運,劉光把他領回去,讓他好生歇息。

劉觴嘆氣道:“阿爹,你懷了我的好事兒!”

劉光無奈的道:“什麽好事兒?你的腦袋流著血呢,知道麽?”

劉觴撒嬌道:“牡丹花下死,做鬼也風流!”

劉光道:“好生歇著,哪裏也不許去,以後絕對不許再做這般危險的事情,知曉了沒有?”

“知道了知道了!”劉觴道:“阿爹,絮叨可是衰老的前兆!”

劉光為了看著他,一直守在營帳中,就怕他晚上有什麽需要的,劉觴歇息了一晚上,第二天也不覺得目眩惡心了,又開始生龍活虎起來。

劉觴伸了個懶腰,洗漱之後走出營帳,外面天氣已經晴朗了起來,不見昨日裏的陰雨,大雨磅礴之後,竟然出現了一絲絲的彩虹,雖然不是很真切,但是對於生活在大城市中的社畜來說,還是頭一次看到彩虹。

“真好看……”劉觴沖著彩虹深吸了兩口氣,突然回頭,有些奇怪的四處張望。

“嗯?”劉觴自言自語道:“怎麽覺得有人在看我?”

的確,有人在偷偷的看著劉觴,那便是李諶了。

李諶早早醒了,滿腦子都是劉觴,怎麽可能睡得好,他見到劉觴走出營帳,便偷偷的觀察劉觴,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,眼看劉觴突然回頭,李諶連忙躲回禦營之中,稍微打起帳簾子的一個縫隙,偷偷的往外看,小心翼翼。

劉觴沒發現是誰在看自己,便繼續欣賞著彩虹,他沖著彩虹的方向看去,營帳外面不遠的地方也搭起了營帳,那是供給難民落腳的營帳,連成一片。

劉觴走出去,剛來到營帳門口,便有人大喊著:“是恩公!”

“恩公!快給恩公下跪!”

“多謝恩公!多謝恩公!”

難民們之中有人認出了劉觴,就是他昨日救了自己的孩子,若不是劉觴,那橫梁如此沈重,便會將難民小孩砸傷。

難民們自發的跪了一地,一個難民抱著昨日被救的小孩子,小孩子還不是很懂事兒,畢竟才兩三歲大,好奇的看著劉觴。

劉觴摸了摸他的小臉蛋,道:“沒事就好了,不必謝,快都起來吧。”

“多謝恩公!恩公救了我的娃兒!恩同再造,乃是我的再生父母啊!”

程熙之正在幫忙舍糧,這麽多難民聚集在一起,自然是需要口糧的,其實他昨日晚上去禦營大帳,還有一個目的,便是請示天子,看看要不要開倉放糧,放多少糧食。

程熙之忙了一晚上,擦了擦臉上的汗,順著人群的騷動看過去,原來是劉觴過來了,劉觴被人群包圍著,他的笑容一派溫和。

程熙之蹙了蹙眉,心中好生奇怪,這個人到底是什麽樣的人?聽風聲是個為了上位,不惜自薦枕席,爬上龍榻之人,可是這樣的人會如此關心難民麽?他舍身相救,也不像是在作假。

程熙之走過來,道:“你可算是來了。”

劉觴挑眉:“侍郎大人在等我?”

程熙之炸毛道:“誰在等你?!我……我是想和你核對糧食的數目,你不是光祿寺的人麽?昨兒個你受了傷,不方便打擾你,我便自己去找了光祿寺的人給難民舍粥,今日你無事了,咱們來對對賬目。”

劉觴一笑,道:“侍郎大人經手的賬目必然是正確的。”

程熙之道:“搞得你很了解我似的?”

當然了解,戶部的差事,還是劉觴給他尋覓的呢,非常適合程熙之。對於程熙之來說,做一個文臣,比他繼承節度使之位更能發光發熱。

劉觴道:“我當然了解你。”

“嗤!”程熙之不屑。

劉觴挑眉道:“不信?我知你為何脾性如此暴躁,因著陸將軍接受了節度使之位,回到幽州去了吧?”

無錯,經過這三年,路老將軍的身子已經不足以支撐節度使的位置,想要享享清福,便將範陽節度使之位讓給了自己的獨子,也就是陸品先。

陸品先接受冊封之後,各地的節度使沒有詔令是無法入京的,自然會離開長安,回到幽州去駐守北疆。

劉觴感嘆道:“異地戀啊!嘖嘖,真不容易。”

“什麽……什麽異地戀!?”程熙之矢口否認:“你說什麽我聽不懂!別瞎說!”

“否定三連,”劉觴笑道:“現在已經不流行用否定三連了。”

程熙之詫異極了,他和陸品先的事情,很少有人會知道,畢竟在外人眼中,他們極其的不對付,眼前這個光祿寺的副令竟然知曉,實在太奇怪了。

程熙之警告道:“不許你瞎說!”

劉觴點頭如搗蒜:“好好好,不瞎說,但是我告訴你哦,異地戀很辛苦的,尤其是現在交通這麽不發達,幽州又是苦寒之地,來往通信十分不便利,感情拖著拖著是會變淡的!你要多多寫信給陸將軍,千萬別拉不下面子。”

“我憑什麽寫信給他?要寫信的話,那也是他寫……”程熙之說到這裏,後知後覺的改口道:“我為什麽要寫信給陸品先!?我都說了,我和他沒關系,你別瞎說!”

“好好好,沒關系。”劉觴道。

程熙之惱羞成怒的道:“還對不對賬目,把賬冊拿出來,快點!”

劉觴招惹了一把炸毛栗子,施施然去拿賬目核對,他以前就是個上班族,又做過很長時間的宣徽使,所以核對賬目對劉觴來說不算難事兒,而且十足的迅速。

程熙之有些驚訝,自己分明故意提高了核對賬目的速度,便是想要難為對方,哪知道對方一點兒也不會覺得吃力,反而配合的很好,兩個人火速便核對完畢,一點子也不拖泥帶水,反而讓程熙之覺得這次算賬十足的爽快,不像以前光祿寺的人,算個賬還要打回好幾次。

程熙之面露笑意,深深的吸了一口氣,對上劉觴的眼目,連忙扳下嘴角:“沒想到你還會算賬?”

劉觴笑道:“沒想到侍郎大人還會誇人?”

“我誇你了麽?”程熙之炸毛反問。

劉觴道:“當然啊,方才侍郎大人分明在誇讚我,算賬的功夫很厲害。”

“你胡說!”程熙之辯駁道:“我只是感嘆你會算賬!”

劉觴道:“誰不知侍郎大人口是心非,別扭的緊,你便是那種口嫌體正直的典範,能讓你說我會算賬,那我豈不是算得特別、特別好!”

程熙之嫌棄的道:“哪有這般自誇的?還有……口嫌體什麽?那是什麽意思?”

劉觴笑瞇瞇的解釋:“就是嘴裏嫌棄,不要不要的,但是身體卻很正直。”

“你!”程熙之臉色通紅:“誰、誰身體正直!”

說罷,調頭便跑了。

劉觴拍手道:“好久都沒有調戲到程小三了,果然好可愛!”

程熙之面紅耳赤的跑走,冷靜了一會子,趕緊把手中的賬目呈交給天子去看。

李諶知道程熙之有這方面的天賦,如果論算賬,論數字,沒有人可以比程熙之還專業。

李諶隨手翻了翻賬目,他翻越賬目的動作一頓,緊緊捏著賬冊,道:“光祿寺的賬冊,是誰做的?”

程熙之不明所以,回答道:“回陛下,是良醞署副令做的。”

“是他……”李諶瞇了瞇眼睛,緊緊盯著賬冊,他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摩挲著上面的文字,在每個數字之後都有一個淺淺的點。

李諶震驚不已,這分明是阿觴的習慣!

李諶的腦海飛快的旋轉,是他!是阿觴哥哥!可……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,而且有這個習慣的人,雖然不多,但也不算太稀少,尤其這個“王觴”,之前還故意在李諶面前現弄自己,難道又是故意模仿?

“陛下?”程熙之遲疑道:“可是賬目出了錯?”

李諶這才回過神來,道:“沒有,你可以退下了。”

“是,陛下。”

————

傾盆大雨,天邊連成一片灰蒙,雨簾遮蔽了視線,將塵世蒙在混沌之中。

“殿下!!殿下!”

“江王殿下!前面不能再走了!前面是重災區,會有危險的!”

李涵披著蓑笠,但是蓑笠已然完全失去了作用,大雨將他的鬥笠打得歪歪斜斜,李涵幹脆將鬥笠劈手摘掉,扔在旁邊。

因著雨水的聲音實在太大,李涵只能拔高嗓音道:“本王就是要去重災區!這麽多天,洩洪洩不下去,本王養你們是來浪費糧食,吃白飯的麽!”

“殿下息怒!殿下息怒……您、您親眼看一看,就知道了,小人們也是沒有法子啊!”

李涵冒著大雨前進,因為雨水實在太大,連馬匹都不願意前行,只能一點點徒步往前走。

再行一會兒,便聽到暴雨中的吵鬧聲,一群江王軍正在與人沖突,而與他們沖突之人應該不是軍兵,而是一群家丁裝扮的打手。

兩邊互相推搡著,江王軍已經抽出佩刀,對方毫不相讓,他們也有自己的武器,甚至裝備配置比江王的軍隊還要精良。

“誰敢用我們王郎君的田地洩洪?!”

“你們怕是癲了不成?也不打聽打聽,淮南是誰的地盤子?趕來我們王郎君的地盤撒野?”

“我們王郎君,可是太後娘娘的娘家人,這裏所有的田地,都是太後娘娘賞賜,爾等不過叛軍,還想用王郎君的田地洩洪,這損失你們賠得起麽?”

李涵走過去,斷喝道:“我看誰敢阻止洩洪!”

家丁們都認識李涵,看到江王李涵走過來,下意識有些害怕,但很快恢覆了囂張:“江王殿下,你要知道,這裏是淮南,您之所以能在淮南站得住腳,都是因著淮南節度使的援手,而淮南節度使的大舅子,便是我們王郎君,我們王郎君每年給淮南節度使的捐贈,便夠將士們糧俸的兩分了,你若是得罪了我們王郎君,便是與淮南節度使為敵!江王殿下,您好生掂量掂量罷!”

李涵冷笑一聲,道:“你知道我是江王?”

家丁一時迷茫,不知李涵為何突然這般發問。

李涵臉色發冷,聲音淩厲的道:“爾等一個小小的家仆,竟敢如此與本王說話,既你如此講究尊卑,那好啊,本王今日便教教你規矩。”

“來人!”李涵下令:“把他的舌頭給我割下來。”

“是,殿下!”

“你們要做什麽?!我可是王郎君的家仆,我是王……啊啊啊啊啊!!!”

慘叫的聲音擴散在磅礴的大雨中,很快被一聲疊著一聲的雨水澆滅,消失的消無聲息。殷紅的舌頭掉在地上,被大雨沖刷,再多的血跡也化為烏有……

李涵冷冷的掃視著眾人:“本王今日便是要從這裏洩洪,一應後果,本王一力承擔!來人,洩洪!”

“是!”

“不能讓他們洩洪!攔住他們!”

一時間,王家的家丁和江王軍沖突在一起,不止如此,還有趕來的淮南節度使,淮南節度使大喊著:“都是自己人,不要打!不要打了!快分開他們,分開他們!”

淮南節度使顯然是來做老好人的,但是雙方沖突的很厲害,誰也不肯相讓,雨水太大,場面一度混亂不堪……

“報——!!”

神策軍沖入營地,大喊著:“大將軍,淮南災區有異動!”

郭郁臣拿了鴻翎急件,立刻急匆匆往幕府大帳而去,李諶就坐在幕府之中,正在批看文書。

郭郁臣上前,伸手捧著鴻翎急件,道:“陛下,淮南災區有異動!”

李諶接過鴻翎急件,將移書展開,上面寫著李涵的軍隊與淮南節度使的軍隊產生了沖突,緣由是李涵想要用淮南節度使家裏大舅子的田地洩洪,而大舅子舍不得田地,於是雙方產生了分歧。

李諶瞇起眼目,將鴻翎急件轉交給其他人閱覽。

郭郁臣蹙眉道:“如今災情嚴重,陛下,還請出兵援助!”

“這話不是這樣說的大將軍,”有人反駁道:“叛軍李涵之所以可以在淮南立住腳,正是因為淮南節度使的援手,如今李涵與淮南節度使產生了分歧,正是朝廷的好時機啊!趁著叛軍與節度使分裂,一舉拿下淮南,永除後患啊!”

“可是!”郭郁臣道:“陛下此次前來淮南的目的,便是賑災,如今洪水兇猛,淮南的重災區一直沒能完成洩洪,這樣耽擱下來,還要死多少難民?”

“陛下,小不忍亂大謀,難民雖然可憐,但若是不趁機拿下叛軍,一旦真正開戰,又將有多少將士死在戰場上啊陛下!”

主戰派和主賑災派兩邊都有道理,誰也不肯相讓,李諶坐在幕府的龍座上,瞇著眼睛,聽著他們爭吵,眼底裏多少有些不耐煩。

正好是午膳時間,劉觴帶著膳夫們在門外等待布膳,便聽到裏面的吵鬧聲,仿佛菜市場一般。

劉觴實在沒忍住,探頭道:“賑災與鎮壓叛軍,沖突嗎?”

劉觴站在幕府外面,但是營帳的簾子是打開的,因此他也不算是偷聽,眾人回頭一看,看到是膳房的膳夫,均是露出不屑的目光。

劉觴又問:“沖突麽?”

“你一個小小的膳夫,懂得什麽?”

劉觴笑道:“我一個小小的膳夫都知道的道理,各位高貴的士大夫不會不懂吧?淮南災情嚴重,若是陛下此時出手鎮壓叛軍,的確事半功倍,但耽誤了賑災,便會失去民心,而且這種兵不厭詐的法子,放在一般將才身上,那是不拘小節,若是放在天子身上,便是背後偷襲,尤其江王還是在賑災途中被偷襲,這種事情傳開,難保不明事理的人如何詬病天子,然……”

劉觴話鋒一轉,道:“若是陛下先出手賑災,淮南的民心便是陛下的,如此一來民心所向,也是一種事半功倍,收服叛軍的法子,不是嗎?所以小人才說,賑災與鎮壓並不沖突,只不過是先後的問題,但這個先後若是搞錯了,民心向背,萬劫不覆!”

“大膽!”

“放肆!你一個小小的膳夫,竟口出狂言?!”

李諶死死凝視著劉觴,眼睛一錯不錯,仿佛在打量什麽,有一種想要刨根問底的執著。

李諶在羣臣的呵斥聲中慢慢站起來,幽幽的道:“若按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出兵,救援。”劉觴毫不猶豫的道:“若是陛下發兵及時,說不定還能在災區抓到毫無準備的江王。”

李諶瞇著眼睛,沈聲道:“好,朕聽你的。”

重災區的大雨還在繼續,江王軍起初只是與王家的家丁沖突,淮安節度使到了之後一直在打圓場,但他也不敢招惹王家這個地頭蛇,畢竟軍資還要靠王家,因此很快變成了三方混戰。

便在此時……

“殿下!殿下不好了!是朝廷的軍隊!神策軍,朝這邊來了!”

江王李涵心竅中咯噔一聲,這麽快?他也聽說了朝廷發兵賑災的事情,但是李涵對此十分不屑,什麽賑災?不過是由頭好聽罷了,其實便是來出兵剿滅自己的。

因著陰雨連綿,按理來說路途應該不好走的,哪知道朝廷的軍隊來的如此之快。

“殿下,快走罷!咱們帶來的軍隊,遠遠不夠與朝廷軍抗衡的,快點撤離罷!”

李涵看著汪洋一片的洪水,又看了一眼還在沖突的混亂場面,咬牙道:“先撤!”

他說到這裏,便聽到“轟——!!!轟——”的聲音,仿佛野獸的咆哮,斷斷續續,隱隱約約,不怎麽真切。

李涵道:“什麽聲音?”

“滾雷了麽?”

“快看!!是河堤塌了!”

“河堤塌了!!洪水……洪水——”

只見天邊的地方泛起一陣陣白色的浪花,洪水仿佛從天而降,從遠處一路奔騰咆哮的沖向他們。

王家之所以不想洩洪,是因著覺得遠處的河堤堅實,反正洪水過不來,對自己沒有任何損失,所以拒絕洩洪,他們哪裏想到,河堤真的塌方了,禁不住大雨的沖刷,轟然傾塌。

“殿下!快跑!快跑!!”

李涵大喊著:“快!上高地!上高地!”

三方的人,不管是誰,全都往高地沖去,眾人你爭我搶,推推搡搡,李涵跟著人群往前跑,嘭的一聲被擠了一下,雨水太大實在沒看清楚是誰,腳下沖刷的又滑又軟,一腳踩空,李涵登時翻滾著栽了下去。

“殿下!!”

李涵下意思護住自己的腦袋,一路翻滾,怎麽也停不下來,摔得他頭暈腦脹,昏昏沈沈,耳邊是咆哮的洪水聲,李涵仰躺在地上,一時掙紮不起來。

“涵兒!”

李涵還以為是幻聽,突然有人一把撈住他的腰身,直接將人帶上馬背。

李涵感覺天旋地轉,勉強睜開眼目,竟然對上了李悟的眼眸:“小叔?”

好像做夢一樣,那麽不真實,畢竟這裏是淮南的重災區,李悟身為朝廷的人,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?

然而這一切都是真的,千真萬確!

李諶下令救援出兵,李悟便帶著先頭部隊快速趕來,正巧看到河堤塌方的一幕,李悟立刻讓人疏散人群,同時親自跨上戰馬,飛奔沖向洪水。

李悟摟緊李涵,道:“坐穩了!”說罷,催馬狂奔,向高地沖去。

李涵靠在他懷裏,昏昏沈沈,被帶上高地之後,這才稍微清醒過來一些,震驚的道:“李悟!?怎麽是你?”

身邊的江王軍也非常戒備,雙方劍拔弩張。

李悟的鬢發都被雨水沖刷的濕漉漉,身上掛著泥點子,但一點子也不顯得狼狽,反而沈穩又平靜。

“你走罷。”李悟道。

李涵遲疑:“走?”

李悟道:“我是陛下派來的先頭部隊,後面的大部隊馬上便要來了,你這裏的人馬遠遠不夠匹敵,你走罷。”

李涵仍然遲疑,下意識看了一眼高地下面的洪水。

李悟道:“陛下已經下令救援,這裏我們會來處理,快走罷,神策軍馬上便會趕來。”

李涵咬了咬下嘴唇,他們這裏的人馬太少了,而且剛剛被洪水沖的稀散,根本無法與神策軍匹敵,執意留下來只會送死。

李涵當即一揮手道:“撤兵!”

李悟沒有說話,看著李涵絕然離開的背影,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。

李悟的先頭部隊趕到之後,很快李諶帶著神策軍大部隊也趕來了,果不其然,根本沒有看到李涵的影子。

李諶似乎一點子也不吃驚,淡淡的道:“叛賊李涵人呢?”

李悟垂首道:“是微臣辦事不利,讓叛賊跑了。”

“跑了?”李諶道:“是跑了,還是被小叔放跑了?”

李悟跪下來道:“微臣罪該萬死。”

“罷了,”李諶道:“朕也沒指望你做什麽。”

李諶立刻指揮洩洪,河堤已經坍塌,就算不想洩洪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,大水直接沖刷過王家的田地,樹木轟然倒塌,瞬間將所有夷為平地。

王家的郎君趕過來的時候,只看到一片荒涼的泥土,那是被洪水沖刷過的痕跡,立刻兩腿一曲跪在地上哭訴道:“陛下!!陛下!您可要給小人做主啊!小人是太後娘娘的娘家人,這叛賊李涵多次欺壓小人,如今還用小人的田地洩洪,實在……實在太可惡了!”

淮南節度使看到天子來了,也趕緊跪在地上道:“是啊陛下,叛賊李涵侵入淮南,當真是無惡不作!天子您要為卑將做主啊!”

“做主?”李諶幽幽的道:“看來你們都很痛恨李涵,對麽?”

“對!對!”二人點頭如搗蒜:“小人們都很痛恨李涵,只是那叛賊手腕過於強硬,小人們也沒有法子啊。”

“是麽?”李諶冷笑:“但朕怎麽聽說,是你們打開淮南的大門,迎接李涵入城的?”

“陛下饒命!絕無……絕無此事啊!”

李諶不想與他們廢話,冷冷的道:“淮南節度使勾結叛賊李涵,現革去所有節度使兵權,押入牢獄。”

“不!不!!”淮南節度使掙紮大喊:“陛下!你不能這樣做!淮南軍是我一手調*教出來的,你這樣……你這樣不怕招惹反叛麽!?”

“反叛?”李諶不怎麽在意的道:“放心,朕革掉你的職位,會既往不咎,讓你的兒子來繼承兵權,如此一來,還有誰會反叛朕?你繼承了兵權的兒子麽?他只會對朕感恩戴德。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淮南節度使渾身顫抖,破口大罵:“你這個暴君!!你這個暴君——”

李諶並不在意,反而覺得這是一種美稱,挑唇笑道:“帶下去。”

王家的郎君嚇得瑟瑟發抖,趴在地上使勁磕頭,求饒道:“陛下饒命!陛下饒命!小人……小人是太後娘娘的娘家人,小人的叔父乃是戶部尚書,也是……也是陛下您的自己人,還請陛下開恩啊!”

李諶淡淡的道:“原來是自己人。”

“正是、正是!陛下開恩啊!”

李諶道:“既然是自己人,那便好辦了。聽說王郎君對待淮南節度使這個外人,都能每年出兩分的軍資,那朕可是你的自己人,你該如何資助資助朕?總不能太過小氣了,對麽?”

王郎君險些眼睛一白昏厥過去,李諶這是伸手要錢!

李諶對身側的程熙之道:“程侍郎,你負責跟著去王郎君的家中,清點捐資。”

程熙之冷笑:“是,陛下!”

李諶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那趴跪在地上的王郎君,他的面色被陰沈的天色襯托著,冰冷而猙獰,輕笑道:“王郎君,至於捐資多少,你與朕是自己人,看著辦罷。”

“陛下回來!陛下回來了!”

劉觴任職於光祿寺,李諶帶著兵馬前去賑災,劉觴是不能跟著的,尤其他的傷勢還沒有大好,劉光也不讓他跟著。

劉觴一直抻著脖子往營地外面看,便聽到傳令官大喊著:“陛下回來了!”

劉觴一陣欣喜,連忙擠到營地門口,便看到李諶一行人真的回來了,一個個仿佛在泥地裏打滾兒了一般,渾身上下狼狽不堪,但收獲頗豐,押解著淮南節度使,還有許多淮南兵馬回來。

李諶是有潔癖之人,一身都是泥湯子,別提多難受了,立刻進了禦營大帳沐浴更衣。

等他沐浴完畢,便聞到了一股噴香的味道,應該是飯食。

劉觴端著幾道膳食走進來,放在案幾上,道:“陛下,用夜宵吧。”

“夜宵?”李諶挑眉:“若是朕沒有記錯,前些日子,良醞署副令還給朕禁了夥食,怎麽,如今到了災區,糧食反而寬裕了,竟能給朕用夜宵?”

劉觴道:“上次陛下是故意浪費糧食,因此我才說沒有陛下的糧食了。但是這次不同,陛下帶著將士們風塵仆仆的趕去賑災,天黑了才回來,想必定然是餓了,因此我準備了夜宵。”

他將筷箸放在李諶面前,笑道:“陛下兢兢業業,為了災區的百姓盡心盡力,夜宵是陛下的獎勵。陛下還在長身體,多吃一些。”

“長身體?”看得出來,李諶今日心情不錯,他絞收了淮南節度使的兵權,還獲得了一大筆的“捐資”,因為賑災洩洪的緣故,當地百姓也是感恩戴德,一舉三得的好事兒,可不是隨時都有的。

李諶難得笑道:“朕已然二十歲了,還需要長身體麽?”

劉觴信誓旦旦的道:“二十三,還要竄一竄呢,陛下當然還在長身體,多吃點肉有力氣,還有這個湯羹,陛下不喜歡裏面的姜絲,我已經全都挑去了。”

李諶突然瞇了一下眼睛,道:“你怎知朕不喜食姜?”

劉觴一楞,這還有問嗎?因為我是你阿觴哥哥啊!

李諶追問道:“就算你在光祿寺當差,朕從未告訴過任何人,朕不喜食姜。”

以前的李諶年紀十七歲,初登大寶,覺得朝廷裏的人處處與自己為敵,那些勞苦功高的大臣們,都嫌棄他是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,因此李諶總是裝作一副很老成的模樣,他並不忌口什麽,但其實私底下的小毛病還挺多。

李諶從未告訴過光祿寺的人,自己不喜歡吃姜,因此每頓膳食裏面都有用姜,李諶頂多遇到姜多的菜色便少吃兩口,喝粥的時候把姜絲撇開罷了。

李諶道:“你……到底如何得知?”

“還有……”不等劉觴回答,李諶又道:“朕看了你與程熙之核對的賬目,每個數字後面,為何都會打點,你……到底是誰?”

劉觴一臉喜悅,心說啊呀,小奶狗這麽厲害,看來是要猜到我是誰了。

就在李諶心底裏千回百轉,有一個想法即將破土而出的時候,突聽郭郁臣的大嗓門道:“陛下!!陛下!急報!”

郭郁臣不聽傳喚,嘩啦一聲掀開簾子大步走進來,跪在地上道:“陛下!急報!”

他將軍報呈上去,李諶暫時轉移了註意力,將軍報展開來看,只看了一眼,隨即又轉頭去看劉觴,那眼神覆雜到劉觴根本看不懂。

李諶看過了劉觴,又去看手中的軍報,喃喃的道:“他還活著……他還活著……”

劉觴一頭霧水道:“陛下,怎麽……”了?

他的話還未說完,李諶又是驚又是喜,緊緊抓著軍報,大步離開禦營大帳,道:“快,點兵!朕要去武寧!”

“陛下!”郭郁臣阻攔道:“陛下,這軍報不知真假,武寧距離淮南路途不近,況且還在下雨,還請陛下三思啊。”

沒廬赤讚也走過來,他似乎也知道了這件事情,勸阻道:“陛下,武寧節度使雖然送來了一紙軍報,但不知是真是假,陛下如此匆忙趕去武寧,萬一是叛軍的伎倆便大事不妙了。”

李諶卻堅持道:“無論如何,朕必須要見到他!”

沒廬赤讚道:“陛下想要見此人,也不是難事兒,不如修書一封,令武寧節度使派兵護送此人前來與陛下相見,豈不是更加方便。”

“是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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